锦忆如

《A tree falls in a forest》

“If a tree falls in a forest and no one is around to hear it, does it make a sound?”

江枫不断地念着贝克莱提出的哲学命题,在红光中穿越了一片鸣笛。

“妈的,你他妈不看路吗!”

嗯,至少现在他知道,在他“make a sound”之前,已经有人替他叫出来了。

“太吵了。”

江枫调大了耳机的音量,听着音乐里的人声嘶吼。

他觉得咽喉有点疼。回过神才发觉是他压着嗓子跟随人声一同在嘶叫。不过,他没有发出声音。

嘶吼只有他自己能听到。

熙攘的人群中,没有一个人的目光看向他,他也没有看向任何一个人。

水泥、霓虹、拥堵的道路、陌生的人群,侵占了他的视野。

“存在即被感知”,所以”The tree never made a sound”。

“先生。”

“先生!”

“这里是超市的出口,请您从入口进入!”

看来,他总能使别人“made a sound”,因为不太守规矩。

他讨厌守规矩。想买的汽水明明离出口很近,却偏偏要从入口进入,绕一大圈儿去拿。

所以,他装作没有听到,径直走了进去。就像昨天,他辞退体面的工作一样决绝。

汽水好喝,他满意地眯弯了眼睛。

现在是七点三十分,还早。他准备坐一节缓慢的绿皮火车驶离这个城市,跌入深林,与人群背道而驰。

反观他的同龄人,有人事业稳定收入颇丰,有人步入婚姻成立家庭,但他仔细想了想,他不需要这些。

他需要的是一个热爱的事业与一个能感知他的人,而不是一个稳定却不喜欢的工作和一个照顾他生活但不爱的人。

他是个追梦人,但不是思特里克兰德,把女人当工具。

追逐梦想,抛妻弃子,辗转万千躯体只为寻求一个灵感,最后躲在一个小地方娶一个保姆照顾自己的起居,就此安心绘画达成梦想?

太恶心了。

还好他现在是一个人,或许以后也是一个人。但他觉得很不错,至少心很平静,身很自由。一双脚,够支撑他去看山河湖海。

在此之前,他试图“made a sound”以期有人能够听到,但是没有人。

有时候那人听到了,但是没有听懂,那又和没有听到有什么区别?

车停在了青空之下。一群孩子聚在一起,因为他们都想玩老鹰捉小鸡;几个少年并肩行走,因为他们要一起去上学;江枫一个人,因为没有人和他同向。

太阳拉长了他一个人的影子,拉成了指针,直指矗立在南方的央迈勇神山。

央迈勇即为“文殊菩萨”。这位菩萨脚夸青狮,右手执剑,左手执花,花上放般若经梵箧。那剑能斩魔,更重要是能斩恼。要是能给李煜求去就好了!也不至于他“斩不断、理还乱”。

江枫这样想着,把自己逗笑了。

突然,一个小和尚蹿了出来:“施主,我瞧您印堂发黑,似有不祥之兆,您花99元买我这护身符,保平安!”

江枫心上一计,要逗这位小和尚玩一玩:“你知道诈骗犯怎么判吗?”

谁知小和尚竟竖食指摆了摆,摇头晃脑起来:“施主!小本骗人,买卖自愿,情节显著轻微,无社会危害性,不构罪!”

“你这么熟练,莫非是吃过官司?”

小和尚笑得灿烂:“不过是做知法守法好公民,施主!”

见这小和尚挺聪慧有趣,江枫来了兴致,又问他:“你这么小就当和尚?”

”看破红尘,施主!”

江枫乐了:“你?”

小和尚笑而不语,一时间竟让人有些恍惚,好像他是一个饱经沧桑的老者。

接着,小和尚准备继续找生意:“施主,不买护身符也好,我们寺里住宿一晚,豪华套间只要899,施主!”

“你很缺钱吗?”江枫对他的执着很无语。

而小和尚则露出了标准的营业式笑容,答道:“是的,施主!”

江枫只叹,佛山竟无净地了,又问他:“这定价是你和你师父商量的么?”

小和尚答:“没有师父,施主!”

江枫又想继续问他,忽然又觉得很不合适,便住了嘴。小和尚却是会读心术似的,无问而答:“无亲朋无好友,只一人赤条条来去无牵挂,施主!”

赤条条来去无牵挂,赤条条来去无牵挂——不也正是江枫自己吗?

讨烟蓑雨笠卷单行,芒鞋破钵随缘化。不取镜中月,不探水中花。

江枫一阵迷惘,再抬眼,小和尚却已经不见了。

消失得悄无声息,像是从未存在过。

但江枫好像听到了“A tree falls in a forest”的声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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